原本只把这桩事当做笑料的蒙古兵被满鼻腔的血腥气刺激得傻了眼,其中一个回过神来的抄起刀要反击,却被旁边的弟兄拦下:“她手里的是将军的宝剑,你敢同将军的剑抗衡?”他哆嗦着抬起手,试图阻止棠槿下一步动作,“听她的,去,去把那个女人找来。”

    几个人合伙拖走被砍去右手的卫兵,剩下的也很快作鸟兽散,唯恐也痛失双臂。

    棠槿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发抖,手心被汗浸湿,剑柄顺着汗水滑脱出掌窝。她大口呼吸了几下还残存着铁锈味的空气,拼命睁大眼睛,以求让自己保持清醒。草原的风不管不顾地吹着,她浑身发冷。她自认平生从未因什么感到过恐惧,可此刻在这一望无边的草原上,她却如同困兽身在八角囚笼。

    “人,人给你带来了!”蒙古兵的声音把她从迷茫中唤醒,那些人隔着一丈远便把怀中的东西急匆匆抛在地上,再不靠近,“是你说的,活的死的都一样啊,她,她是自己寻死的,和我们可没关系。”

    白色的尸体咕隆隆滚到棠槿脚边。棠槿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弯下的腰,又是怎样掀开了尸体脸上的面纱。她看到莺莺还带着泪痕的脸,那样年轻稚嫩,不久前还在说着:“阿堇,我们明日就回定安城吧!”

    死去了,冰冷了,再也回不去故乡了——那个欢天喜地的姑娘。

    棠槿颤抖着手用衣物把她的身体盖好。裸露的腿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想必她为了挣脱这些身强体壮的暴徒已经拼尽了全力。

    ——却还是死在了他们手上。

    棠槿僵直的身子慢慢站起来,几个蒙古兵见状立刻作出了防御的架势。他们方才已经商量好,如果棠槿敢再次出手,就一起将她拿住。

    “诸位,”棠槿抬起眼皮,“谢谢你们帮我带回她。她与我情同姊妹,可惜到底命薄,死在了北延领土上,还请诸位不要觉得晦气。”她的脸上泛起笑容,客气的语气让人恍惚觉得她与刚才出手伤人的疯子判若两人,“不过,如果让苏赫将军知道你们强占偃朝亲自送来的陪嫁女使,破坏与中原的和亲大事,怕是免不了重罚。”

    蒙古兵中还算机灵的一个急忙说道:“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你和我们,只要我们不说——你,你也不说,将军就不会知道。”

    棠槿继续用骇人的目光和微笑的面孔面对着他们,说:“那就请诸位封紧自己的嘴,对谁也不要提起此事。今日帐中从未有一人死去,记住了吗?”

    几个蒙古兵拼命点头。棠槿俯下身,从地上抱起冰冷的尸首,转身走回帐中。

    夜晚安静,躺在榻上的莺莺面庞安详,仿佛只是沉浸在睡梦中。

    因为棠槿大闹了一场,轮值的蒙古兵也都不敢轻易靠近了,只敢远远地守在外边,连人都比白天少了好几个。

    棠槿凝视着莺莺的脸,时间一刻一刻不停地流逝,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马上想办法让楚雩带大家离开。

    莺莺身上的书信不见了,应该是安然送到了楚雩手上。他此刻一定也绞尽脑汁,想要把随行的人平安带回偃朝。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棠槿的头脑中好像压了千万斤巨石,她不知所措地晃动脑袋,目光无意中扫过烛台。蜡烛的火光因她的晃动而左右摇摆,烛油落在地上,很快便凝固了。

    看着那团火,棠槿的心忽然怦怦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