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顾大统领的严加看守,福至宫总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可那讨人嫌的家伙一到晚上就要来拿江月旧寻乐子。不是抓条小蛇吓唬人,就是挂在老树上装鬼影。少女无可奈何,索性任由他发神经。照死都不搭理男人一下。

    一日用了膳,松香旁敲侧击地提醒道,“公主,自从您落水后,就没去过万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奴婢想着,今儿天气不错,是不是要……”江月旧抿抿唇,努力思索了一番,脑海中关于这位太后的印象,似乎只有女人跪在佛前诵经的记忆。见她不说话,松香又宽慰道,“公主若实在不喜,那咱们就不去了。太后娘娘总不至于有意找您茬吧。”少女瘫在床榻上,顺着她的话答,“昭和不想出门,昭和要睡觉了。”“公主少睡些,免得夜里睡不着。”松香年纪轻轻,却似老婆子一般絮絮叨叨。江月旧在她的叮嘱声中蒙起被子,滚到一边酣然睡去。

    可这一觉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宫外传话的太监给嚷醒。徐公公扯着尖锐的嗓子,足足唤了三遍,才见那痴傻的昭和公主汲着绣鞋,一面揉着眼窝,一面不耐烦地出了寝殿。“太后娘娘挂念公主,特派咋家来请公主去万寿宫小坐。”江月旧蹙眉,显然不愿前去。

    她求助般望了望松香,后者立刻解释,“公主前几日遭犯人挟持,这还没缓过劲儿来,徐公公您看……”徐严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少女,“太后娘娘一番好意,您还是随咋家走一趟吧。”眼瞅着躲不过去,江月旧只好拉住松香往殿内走去,“等一下,昭和要换件衣服。”一入殿内,少女便悄悄同松香耳语,“去告诉皇兄,母后要见昭和,昭和很害怕。”松香颔首,领命退下。

    磨蹭了好一会儿,江月旧不情不愿地跟着高公公进了万寿宫。太后年逾四十,身子骨并不怎么健朗,也许是长年与青灯古佛为伴,女人浑身透着股淡漠清冷之感,却又居于皇宫禁苑,锦衣玉食,自相矛盾的很。昭和是个脑筋不好的,对待熟悉之人尚且正常,可见了太后,江月旧既没行礼,也没说话,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二人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还是太后先开了口,“坐吧,今日哀家找你,是想问问陛下遇刺之事。”少女动也未动,杵在铜铸鎏金薰笼前,盯着上边镂刻的花纹出神。见她没什么反应,太后一张肃容有些挂不住,于是拍了拍桌案,沉声道,“昭和,哀家在问你话。”江月旧懒得理她,遂驴头不对马嘴地胡扯道,“香香的,炉子。”

    女人叹了口气,也不知在唏嘘她痴傻,还是感慨自个白费力气。晋平帝江宗打小就与自己不亲近,更何况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儿,她也没想过会是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孩子最后变成了九五至尊。毕竟从一开始,她这个做母亲的,就自私地只顾自己的安危,从未考虑过江宗的命运。可今时不同往日,想起当年的诸多事情,太后显得忧心忡忡。

    她耐着性子继续问,“昭和,过几日哀家要去缘山寺上香,你也一道可好?”江月旧连连摇头。她跟太后很熟吗?上个唠什子香,一看就不安好心。

    少女刚要拒绝,却见外头有人通报,喊得是,“皇上驾到。”太后不慌不忙起了身,走到江月旧身边,有意提高了几度嗓音,“哀家知道你与宗儿感情深厚,此次前去缘山寺也是为了陛下祈福,昭和不会不答应吧?”这坏心眼的老女人。少女磨牙,哀怨着瞪她一眼。

    此时晋平帝已进了屋,若她再执意拒绝,不就等于拂了陛下的面子,罔顾圣宠么。再者而言,昭和这傻孩子心眼实,若是对皇兄有利的事儿,她定会掏心掏肺地去做。江月旧不想答应,可昭和一定会答应。

    少女背对着身后的晋平帝,装作乖巧懂事的模样,“昭和也想为皇兄祈福,昭和跟你去。”太后轻轻牵唇,笑中似乎带了几分嘲弄。晋平帝听了个大概,第一反应不是请安,而是将江月旧拉到自己身后护着,“母后今日找来昭和,就是为了上香一事?”女人笑意骤散,眼里多了些无能为力的挫败神色。明明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儿子,却与同父异母的痴傻皇妹关系最亲近。

    “陛下,难得昭和有这份心,此去缘山寺,哀家会照顾好她的。”太后说着,作亲昵状拉住少女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轻拍了几下。江月旧丝毫不领情,飞快地缩回手,重新躲到晋平帝身后。

    江宗跟着转过脸,并未接太后的话,反倒一本正经问,“昭和,你真的愿意去吗?”少女笑着点头,“昭和要去,昭和想替皇兄祈福。”晋平帝闻言,登时弯了唇角,摸着她的脑袋道,“如此,朕很是欣慰。那就劳烦母后和昭和了。”太后颔首,半垂下的眼里却是一片凉薄。

    江月旧成为昭和公主已有数月,但一次也未出过宫。此番去缘山寺上香,倒也不失为一次溜出去玩的好机会。前夜,少女蹲在寝宫里收拾包袱,冷不丁瞧见窗户被推开一条缝。冬风飒飒,吹进屋内,直直往脖子里灌去。

    “快关上!昭和冷!”话音未落,男人便钻了窗缝,利落地翻进屋内。然后在江月旧即将骂出声之际,猛地合紧窗扉。“坏人,你怎么又进来了?”

    顾言风阔步走到少女跟前,身上还带着霜夜冰冷的寒气。他屈膝半蹲下,视线与江月旧平齐,“公主嫌冷,微臣自然是进来替您关窗户的。”男人半真半假地说着,眼里尽是痞赖戏谑的笑意。少女将脸撇开,自顾自收拾着手里的物什。顾言风见她不搭理自个,遂伸着头看了看,结果被包袱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给逗乐了。

    男人捡起块黑布蒙面,缠在指尖晃了晃,挑眉笑道,“夜行衣、匕首还有蒙面,公主这是去烧香还是去行刺啊?”“皇兄说了,江湖险恶,你不懂。”江月旧嫌弃似的睨他一眼,又道,“昭和这么貌美可爱,当然要保护好自己了。”顾言风翘唇,“公主多虑了。”“你说什么?”少女瞪眼,气呼呼地望他。男人揶揄般改口,“微臣是说,公主聪慧,思虑周全。”“那是自然。”江月旧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只有一把匕首不够防身,于是把桌案上的剪刀也摸了下来,一并塞进包袱里。

    见她一抹娇小的身影在屋里跑来跑去,顾言风竟觉得很是有趣。就像是空荡的山谷里突然有了人烟,飘飘袅袅,心底有一处被填的满满当当。

    等到少女收拾的差不多了,男人却存心对着干似的,伸手一抖,将那包袱全都扯散开来,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掉了一地。江月旧停下脚步,愣了一两秒,这才震惊的转过脸去,怒目切齿,“大!坏!蛋!”男人散漫地笑了笑,越过满地狼藉拾起了柜子上的蔷薇香露,丢进少女怀里,“公主只需带上这个就够了。”江月旧不解,瘪嘴抱怨,“香香的,没有用。”“怎么没有用。”顾言风反驳道,“公主负责貌美如花,其余的,交给微臣来保护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