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艺文学网>科幻小说>在下袁公路 > 第十七章 世家
    延熹三年,闰三月末。

    著名的“露布上书”在本月末算是落下帷幕,在尚书令袁隗当街论战的影响下,原本历史上留下美名的李县令此刻已经在洛阳民间成了笑柄,袁隗逐句驳斥的言语和最后掀桌子的怒斥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已经成了洛阳小民津津乐道的谈资。随着往来长安的商贾、显贵、士子将这出闹剧带到了天下,成为各郡国的士林闲谈中谈资。于是本该风光无限的“露布上书”,成了上下一致的“过市邀名”。

    随后的审讯便显得乏善可陈,只是一个叫做杜众的弘农郡府五官掾小吏许是见到光耀门楣的机会,居然上书言“云以忠谏获罪,愿与云同日死”的奏疏,结果皇帝见奏疏不怒反笑,问前来送羊羹的皇后该如何处置,皇后则没好气的回道:“他要求名,那就偏偏不给他名,去了他的职,永不叙用。”于是皇帝在大笑之后,明发诏命,其上曰:“小人欲死求名以诬皇帝,罢其职,逐回乡里,永不叙用。”其人在接到诏书后,当即昏厥。

    满朝公卿则在黄琼亲自出面弹压下,居然无一人出面为其求情,于是这场闹剧以****之势而来,于消无声息间消弭。最终,白马令李云于狱中绞刑,尸体发还其家。

    夏四月丁已日,初夏时分的洛阳气温渐渐升高,水畔蒲柳已是柳叶正肥的时候。此时大多数人已经开始穿着清凉起来。袁术今岁已经七岁,经过那扇奇特的巨环来到此世已经七载。此刻他一身白色直裾正侧卧在自家荷花池边,身下垫着蒲草软垫,一手持竹简,一手托首,满头青丝毫无束缚的随意垂着,一副惫懒的模样。一旁的袁绍则身穿朱红色直裾单衣端坐几案之后奋笔疾书,时而还要侧身向一旁小案上堆放的竹简堆里翻找;二人的身后侍立者两个男仆。汉代士族都按照按照季节变化而穿对应颜色的衣服,即“春青、夏朱、季夏(秋天)黄、冬黑”,并且采用“深衣制”。《礼记》中有专门的《深衣篇》做详细的阐述,其中一个关键是“短毋见肤,长毋被土。”也就是不能露出身体除头部以外的任何部位,衣服不能拖在地上;如后世影视作品中皇后妃子大礼服长裙拖地的现象在上下五千年间就不存在。袁绍便是按照礼制穿着,此时便是应着夏天穿“朱”,袁术则对此不以为然,自打出生便喜欢穿白,且不分四季,由于其才智异常出众,加之貌美,父母念及其尚幼,也就由着他的喜好。

    五名年轻貌美的使女各持物什成列缓步从荷花池对岸路过,此时也是因着季节穿朱红色曲裾,只是袖口、前襟、后裾的边缘装饰黄边;五人都梳着坠马髻,也就是将头发梳拢在脑后,在头发末端绕成一个球状发髻,形似马尾,故此得名。实际上秦汉两代女子发饰已经很丰富了,并非如影视作品中那般单一,如凌云髻、垂云髻、迎春髻、神仙髻、参鸾髻、黄罗髻、三角髻、瑶台髻等等数十种之多,并且大量的运用假发、帛巾以及各色头饰,如发簪、发梳、步摇、耳珰等等,完全不是此刻地中海沿岸各文明那单调的服侍、发饰、化妆能比拟的,这也是双方农业产出巨大差距所造成的。

    这队使女看见两位公子在池边读书,便停下来向着袁绍兄弟二人行了一个常礼。汉代男女礼仪在大礼上没有太多的区别,但是由于女子大多穿曲裾,裹得比较严实,穿着本就比男子不便,于是在日常使用的常礼上就有了些区别,男子常礼采用肃手礼或拱手礼,女子则是右手压左手,在左胯上做交叠状,双腿并拢屈膝颔首。

    袁术此生生的男身女相,很是符合这个时代对貌美的偏好,这有点类似后世日韩对偏女性化男子的喜爱,比如魏晋时期的潘安便有“妙有姿容,好神情”的记载,同时也有“至美”的描述,可见人类对审美的喜好是循环前进的。此刻袁术一副惫懒的模样,引得对岸使女一阵小骚动;虽然才七岁,因着世家出身,营养自然绝对充沛,此时发育的很是出众,身高已经近一米五,大大超过不少同龄人;故此对面的这些妙龄少女们自然没把这位貌美得公子当小孩看待。

    女子窃窃私语声自然吸引了此刻的袁术的观瞧,众使女见少主看来,便即刻低头,面颊绯红的转身离去。袁绍则并未搭理,只是继续书写和查阅,仿佛此间并无波澜一般。

    “兄长,风光正好之时,埋首于案牍岂不可惜。”袁术回头见自家兄长波澜不惊的模样便出言埋怨道。

    “恩师今晚见招,不做些准备,若考校我二人该如何?”袁绍手上不停也不抬头,无奈回道。

    “如果是要考校,此刻已经在明经堂上了,别忘老师还在病假中,尚未去光禄勋处销假呢。”袁术依然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同时将手中那沉重的竹简扔在一旁盛放竹简的小案上。袁绍听见袁术的分析后一愣,顿时没了温习功课的兴致,随即将手中毛笔扔进一旁的青釉三足瓷砚里。然后回头示意一旁的仆人将几案上的东西收拾干净,自己则起身来到自家弟弟身旁坐下。

    “你说恩师夜幕时分招我二人前往所为何事?”袁绍皱眉问道。

    “大略可能有三,其一乃是李云那疯子,虽然已经被绞死在狱中,恩师也许要教授其中心得的。其二,年初段纪明(段熲,字纪明)大破烧当诸羌,恩师乃扶风人,自然可能说说羌乱。其三,伯始公(胡广,字伯始)弟子蔡伯喈(蔡邕,字伯喈)因擅鼓琴受陛下传召,怕是该到洛阳了,恩师与伯始公乃是挚友,自然是要照拂一二,今晚引荐一下也是可能的。”袁术说完后起身与袁绍对坐,单衣因未能扣好而敞着怀,长发无序的披散着。袁绍见状只是轻轻摇头,伸手向一旁的仆人要来束带,随即起身来到袁术身后将其散发束起,旋即由转到身前将其直裾单衣整理整齐。整个过程熟练之极,可见日常都是这般照顾这个弟弟的;袁术也是满脸憨笑的配合着,当真是散漫惯了;似乎国人都有这个毛病,一家之中,无论是父母兄长都会特别照顾家中最小的一个,自然他也是家中最受宠的一个。

    “披头散发,坦胸露怀成何体统,读了许多书都不知道读到何处去了。”袁绍一边坐回原处一边埋怨道。

    “兄长,你一个总角童子何必弄得如老夫子一般。我也不过是个垂髻小儿,正是天真之时。庄子有云:‘礼者,世俗之所也;真者,故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可於俗。’”袁术听见兄长埋怨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汝南袁氏乃以《易》传家,要是父亲知道你在这里谈老庄,必然是要训斥你的。”袁绍被自己弟弟逗乐了,笑骂道。

    “老师都注了《老子》,我等身为弟子的,说说《庄子》又有什么不妥的。”袁术对此不以为然。他们二人的老师马融不光是鸿儒,还是经学大家,这个时代的经学大家不光研究儒学“五经”,道家的《老子》、《道德经》、《庄子》,法家的《管子》、《邓析子》、《韩非子》、《商君书》,墨家的《墨子》,阴阳家的《邹子》都是要好好研习的,毕竟此时的儒家已经不是孔孟的儒家,比如荀子将法家思想融入到儒家的学说,董仲舒则融合的阴阳家的五行学说,所以并不存在真正的独尊儒术,只是大家都钻进了儒家这口锅,随着新得宗教和学术进入国内,也相继被截取、打断、粉碎、融合。其实除了秦朝是纯粹的独尊法家以外,历代都是外儒内法(西汉头六十年则是外黄老内法家)的治国思想,所以当世名士、名儒、公卿都是博学诸家的。

    “且住,且住!为兄学识不如你,知道辩不过你。你且速去准备吧,天色渐晚,莫要失期。”袁绍知道自己辩不过这个弟弟,索性催促对方赶紧起身去换衣服准备。